独立电影以何独立？

【原文刊登于《文学报》2016年/1月/21日/第 016 版影视？ 

独立电影以何独立？ 从《家在水草丰茂的地方》说起 

       “80 后”青年导演李睿珺的《家在水草丰茂的地方》据说拿了 14 项国际大奖，但满怀期待地看下来后，却难免失望。在我看来，这又是一部故事难以承载意义的“独立电影”。 

       当然，毫无疑问的一点是，无论是从它充满诗意的片名，还是故事的背景取材，《家在水草丰茂的地方》都是一部有情怀的电影。在李睿珺的故事里，两个少年出身于中国地理版图上已近乎绝迹的少数民族裕固族，这个曾在草原上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有过兵荒马乱的历史和历经艰难保存下来的民族语言，如今却在工业化的侵蚀下，失去了曾经的家园和精神归属。片中裕固族老人重复讲述的大意如“离镇子越近，草原越荒凉”的台词，也在不时提醒观众这个凄凉却不可挽回的事实。于是，在这部电影里，两个尚完全不懂得“裕固”和“民族”为何义的孩子独自穿越静穆广袤的大漠，去寻找他们曾水草丰茂的家园。 

       遗憾的是，当导演将这么多历史叙事的压力放在两个原生态小演员身上时，他试图呈现的意义却正是在这种原生态中被消弱了。小演员不甚自然的表演，电影中一些颇有仪式感的情节设置，时不时打断观众的整体观感。从故事设置来说，老人在临死前放走自己的马匹，骆驼重病后返回出生之地，年迈的喇嘛留在荒凉的庙宇，却让年轻人出发去寻找新的土地，等等，背后都应该有导演的深意。但这些情节的设置表现在电影中却是碎片的，无法有机地融入整个电影故事。 

       这部电影的故事是薄弱的。电影的风景呈现不错，但我们可以从风景纪录片中见识到更震撼人心的画面，若要从风景谈到历史、人文，伤感，还是必须有一个与导演试图表达的情怀相匹配的故事。否则，举重若轻还好，举重若重时便难免显得太过说教。而关于意义的探讨，我们则已见过太多。于是，与两个少年的返乡之旅相比，电影片头那个从古老岩画剥落出来的红色骑士带给我更大的视觉冲击和想象空间，他的背影，甚至比故事中时不时冒出来的情怀性台词让我更为印象深刻。 

       形式与意义背离、重意义而轻故事、过于“独立”以至于不那么“电影”，不仅仅是《家在水草丰茂的地方》的问题。中国独立电影近两年也有不少作品，但进入大众视野里的讨论，却依然停留在“院线和观众遇冷”、“独立电影没有商业价值”、“如何防止一日游”等老生常谈的阶段。

       在题材、意义的探寻之外，独立电影的拍摄手法和叙事手段似乎并没有给观众带来更多惊喜。 

       与此相对的是，在过去的一年里，中国电影的票房又一次风生水起。从《大圣归来》、《捉妖记》再到年末的《老炮儿》，商业电影再一次取得了很大成绩。姑且不论偷票房这种不健康的商业手段，但我们依稀可以感觉到的一点变化是，以往每年挨骂最多的商业电影，如今正在越来越多地收获赞美。除了观影市场的日渐成熟之外，商业电影自身的努力和突破亦不可否认。中国的商业电影或许会在慢慢摸索中找到一个商业与电影艺术之间的正确衔接点。但一部分独立电影却似乎还停留在“被商业忽略即是被艺术赞美”的初步阶段。不可否认的是，独立电影仍处在一个艰难的阶段，但在努力改变外部环境的同时，独立电影也应该从自身去思考，究竟应该以何独立，应该以什么样的形式建立起自己的性格和品质，如何建立自己与专业观众、普通观众之间的友好关系。 

       对于一部独立电影来说，意义重要还是故事重要，这似乎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什么样的故事方能够承载起什么样的意义，如何让故事与意义匹配，是一场永无止境的探索。有时，小未必不如大，朦胧未必不如沉重。从我有限的观影经历来看，同样以两个少年为主角的电影《有人赞美聪慧，有人则不》，导演并没有试图让主角去承载太多的历史与情怀，两个少年的一个不可言说的暑假，反而能让人生出更多的想象空间。